母亲节一起吃蛋糕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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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过世前是个能人。我妈当时在家里排行最末，受宠全家。在她嫁给我爸前，据说是过了段富家少女的日子，所以生性高自尊，极好强。打我记事起，我妈就是个女强人，拼命挣钱，节俭显年轻，坚强不服软。其背后隐隐投射的指导思想和哲学特征是我命由己不由天。

婚姻前后的安全感落差，带来的是对感情的喷涌表达。你是我的心肝宝贝，那单车前的木凳就是你的，稀有的玩具是你的，桌边的面包是你的，百十个床边故事轻声柔语的夜晚都是你的。当时的我还不知道，伴随这份之于我浓厚关爱的，常常是她一个人独处时的焦虑和恐慌。

我从小是个馋人，见着有点甜的东西就挪不了步，非得缠着我妈买下尝两口。小时候常为此惭愧，自觉贪图吃喝，境界不高。后来长大，观察父母、周围成人食趣，才发现巧克力蜜水，奶油冰糖，原来大家都喜欢呢。

小时候每隔段时间，村里就有敲麻糖的流动铺子。摊主推一个老牌自行车，后座上绑着一块木板，到了只需吆喝一声，村里孩子就全涌上来了。先问好你要切多少，掀开一块白布，拿刀背一敲，就全散了。我小时候吃过很多，略脆，很甜，吃完会粘牙，常常是一口甜到忧伤。每次听到叫卖声，无需我主动要求，我妈就会赶紧从口袋掏出五毛或者一块扔给我，”哎哎跑快点啊！“买回后两人正襟对坐，分食之，事后脸上皆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
后来读书时看见写有糕点的段落，描写纷繁华丽，美味至极，而后更在电视上看到实物，多少生出点好奇想要一尝。

----“玫瑰松子糖、茯苓软糕、翡翠甜饼、藕粉火腿饺，形状精雅，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，而是用来玩赏一般。段誉赞道：‘这些点心如此精致，味道定是绝美的了，可是教人又怎舍得张口去吃？’阿碧微道：‘公子只管吃好哉，我们还有。’”——金庸《天龙八部》----里老太太送来枣泥山药糕，秦可卿吃罢也问起做法：去皮蒸熟，捣烂，和糯米粉、洋糖、脂油丁，杂揉透，印糕蒸饼。----里，严贡生吃云片糕，还讹诈船夫，后来喝问起来，船夫老实报云片糕的配料，“上等白面微火炒熟，用各果仁、洋糖、芝麻搬运，作酥。又如芝麻椒盐酥，即前法不用果仁，只用洋糖、芝麻、椒盐，入麻油拌匀作酥。”······

长时间想而不得后，这种感觉竟然逐渐变深了。一段时间内一直期待能吃到蛋糕，甚至在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吃到第一口的感觉，中间夹心是芒果味的，要先从上面的黄桃开始吃，蛋糕边上薄薄的杏仁片又脆又香，已经用意念吃了一整个蛋糕，椅子都备好了，就等蛋糕回来，找一个空闲的下午摆出舒服的姿势吃。就抱着这样的心情等。

于是告诉了母亲。第二天出租屋里就搬回一个蛋糕，她说是她同事当天生日。至今我还记得它的模样，丰满肥腴、令人垂涎。虽然四周不那么规整、略显瑕疵的绉褶，但是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，即使物毁时逝，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，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。那段时间我知道她过的并不好，但当两人再次坐下，一起分享那块蛋糕时，那种奇异的快乐感也从中滋生，我在心里开始暗暗期待起下一个生日。

学校附近有一家甜点面包店，面包刚做好的时候，半条街上都是他们店堂里飘出来的奶油香味道。很甜，很香。路过的学生全都情不自禁地抽起鼻子，恨不能多吸上两下。不久香味散开了，它增强了人的嗅觉，使得人的嘴里浸出大量的口水，而同时腮骨的耳朵底下发生一阵疼痛的收缩。

现在与人饮食往来，总会有烦心的时候。路过店旁，鼻子变的痒痒的，它害羞的告诉我：有香气在骚扰它。就这样受不住诱惑，抬脚迈进了店里。

银叉子一接触，洒满咕粉下的肉体便微哼一声，向两旁轻轻的移漏，像最接近固体的液体。首席甜品的特色竟然是湿润、香软、四肢无力。入口如浓滑的冰淇淋，暖而不融。淡芝士迫出咖啡香和酒香，质感令人满足得说不出话来。一众电影书籍讨论人类的什么什么通往心灵，我倒觉得，对甜味最敏感的舌尖味蕾，才是人们最容易投降的部位。

这才明白小时候母亲品尝蛋糕是什么滋味。小学毕业后，离家越来越远，初中七天一回，高中一月一回，大学一年一回。互动变得生涩，直觉上的生理亲切越来越不明显。但只要吃上一口蛋糕，以前的感觉纷至沓来，就好像母亲还是坐在我对面一样。

所有的糕点似乎都有魔力，每每路过蛋糕店，就鬼使神差的停下来，买上几块，或是坐下来美美的吃上一顿，喝上一杯咖啡、奶茶，就能美上一整天。只要吃到软软的奶酪蛋糕，就什么郁闷都没有了，软软香香的，是最好的安慰自己或犒劳自己的小礼物，世界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。

一闻到奶油味、布丁味，望见暖黄色的玻璃和其中所浮香气——巧克力、蓝莓氤出来的——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妥帖安稳的地方。像小时候正襟危坐在母亲对面，氤氲在热汤和暖黄灯光里似曾相识的温暖弥漫出来。那时，人化成了泥，融进了一个庞大、杂乱但温柔的泥淖中。

所谓思母恋乡，盖如是也。

是谁来自山河湖海，却囿于厨房与爱！

我想再贵重的礼物，也比不过亲手为母亲做一份蛋糕。这个母亲节，亲自为母亲准备一份蛋糕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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