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姚庄黄桃的前世今生看长三角黄桃文

每年八月中上旬，一种果皮金黄透红，味甜肉鲜的果子，就会准时出现在长三角市民的餐桌上，一年一度，雷打不动。80年代以前，人们对这种果子的认知，只停留在罐头水果上。80年代初，上海市农科院一位知青教授的创新育种工作，将这枚果子重新定义。从罐头到鲜食，从上海起源，到浙江扩散，这枚小小的果子，席卷起的一场美食文化风暴，一直延续至今，彻底改变了长三角市民对这种水果的传统食用习惯。

“今年的黄桃不知道味道怎么样？”一旦尝过鲜黄桃的滋味，人们几乎再难对黄桃罐头产生热爱。鲜黄桃的种植历史，在长三角地区已有三十多年，从上海奉贤开始，最早大面积种植黄桃，发展产业化经营的，却是浙江北部的一个小镇。恰逢八月，又是一年黄桃上市时，我们寻着果香来到这个小镇，探访黄桃在这里落地生根的前世今生。

前世：听说“邻居”家有个果树新品种

“自从干了这个，就没干过别的。”姚庄人袁金红，是镇上为数不多首批接触黄桃的农户之一。30多年前，袁金红还是个20出头的小伙，撑过船，当过泥水匠，还搞过水产养殖，如今57岁的他，回归老本行，自称职业农民。

知青下乡潮后，上海农科院的年轻教授庄恩及曾在奉贤区光明镇参加务农工作，80年代初，在他的主导下，第一代鲜食黄桃果苗在光明镇杂交改良成功，试种效果令人惊喜。“好吃，从来不知道新鲜黄桃能这么好吃。”年，姚庄镇正大规模发展多种经营，袁金红作为村民代表参加了镇里农技站的一次赴沪考察，第一次吃到了新鲜黄桃，这一次出行，也彻底改变了他未来几十年的职业轨迹。

过去，黄桃多产自山东，个虽大口味却不好，鲜食甜味少酸味多，只能用来做糖水罐头。上海农科院培育的黄桃，个虽不大，鲜食味道却是甜美多汁，一下便惊艳了姚庄镇的考察团。考察一结束，姚庄人便动起了心思，既然上海能种出这么好吃的黄桃，那紧邻上海的姚庄镇行不行？当然可以尝试！一回去姚庄镇便大手笔拿出镇里北鹤、展幸等村的亩土地作为试验田，镇里的二十多户农户听说了消息纷纷参与试种。

从没种过果树的袁金红就是其中一户。不会种怎么办？镇里一次次邀请上海农市农科院的专家到各村开展农技指导，而这位慷慨的“邻居”也不吝赐教。上海农技专家现场指导的场景，至今仍让让袁金红印象深刻。“人一来就直奔主题，拿着剪刀上果园，实地讲现场教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，一点都不藏着掖着。”剪枝怎么剪？剪多少？施肥时间怎么算？……上海专家教得细，姚庄初代桃农们学得也起劲，待黄桃新苗三年后长成开始结果量产，桃农们早已把种植技术摸熟了。

种的问题解决了，新问题又出现了。新鲜采摘下的黄桃果肉脆硬，与当时江南地区广受百姓欢迎的水蜜桃大相径庭。当时市民多偏爱口感绵软，水分充足的水蜜桃，与此相比硬邦邦的黄桃并不受水果商待见。“什么鲜食黄桃？这么硬邦邦的怎么卖得出去？不要不要！”袁金红挑着80斤一筐的黄桃几乎跑遍了长三角周边的水果批发市场，碰了无数个钉子。从嘉兴，到杭州、绍兴，又辗转苏州，不同的地方，回答却是一样。“卖不掉啊，没人要。”袁金红等桃农们傻眼了，卖不掉桃子就得全烂在地里，眼看着三年的付出就要打水漂，怎么办？

这回，邻居上海再次帮了忙。由于品种开发早，上海的黄桃销售市场打开得也早。当袁金红叫上面包车，把自家种的黄桃拉到上海的专业果蔬批发市场的时候，总算听到了最想要的答案。“兄弟，你们有多少桃子，我们都要了！”批发价1.5元一斤，一收就要五六十筐，按一筐80斤计算，一次销售桃农们就能拿到六七千元钱，在当时人们平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时候，这么大一笔钱堪称巨款。巨大的经济效益面前，姚庄镇的农户们纷纷投身黄桃种植业。

而彼时的上海，黄桃销售渠道已经十分规范畅通，借助上海的大市场，这款黄肉红芯的鲜果逐渐在市民的餐盘里站位脚跟，为了打响品牌，上海市农科院为这款黄桃起名“锦绣”，锦绣黄桃的名气就这样越喊越响，而姚庄也延用了锦绣之名，并将锦绣黄桃带到了全国。

从锦绣开始，上海市农科院的黄桃品种不断推陈出新。锦雪、锦香、锦园、锦花……随着品种创新，黄桃的上市时间跨度也被不断拉长，从六月底到九月初，长三角的市民们都能吃到到这一口鲜甜的滋味。但不管是什么新品种，人们还是习惯地都称为“锦绣”。

今生：遍布长三角的“黄桃文化圈”

相较邻居上海，姚庄镇这个传统意义上的农业镇，发展黄桃产业的速度更为迅猛，黄桃种植几乎在全镇遍地开花。作为姚庄的黄桃专业村，巅峰时期的北鹤村全村95％的农户皆种植黄桃，每年初春桃花盛开，放眼望去北鹤村内姹紫嫣红，花开如红霞，故而得了“浙北桃花岛”的美名。年起，姚庄镇每年投入万元连续举办黄桃节和桃花节，对黄桃产业形成了极大的品牌效应，还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。年，姚庄镇还被浙江省林业局命名为“浙江黄桃之乡”。

名气响了，销路也打开了。年，姚庄“锦雪”黄桃摆上了北京钓鱼台国宾馆的宴席，成为继西湖龙井茶之后的第二个进入国宾馆的浙江农产品；年，“锦雪”牌锦绣黄桃首次打入香港市场，深受香港市民喜爱，每年姚庄黄桃“空运香港”，销量逐年增加。近年来，嘉善县姚庄镇逐渐成为全国最大的鲜食黄桃生产基地之一。

烈日炎炎，姚庄镇俞北村一隅，80后小伙王新穿梭在20多亩黄桃林里。田埂边是一个个塑料大桶，刚采摘下的新鲜黄桃在里头散发着甜蜜的香气。王新是个典型的“桃二代”，父亲王春锋是姚庄最早一批黄桃种植户之一。随着黄桃产业发展，周边市场逐渐饱和，传统的销售模式显然不再适用新时代。长在电商时代的王新一提出线上销售的想法，王春锋就举双手赞成，父子二人一拍即合，一个管种一个管卖。“线上销售，加上邮费，一个桃子最贵能卖15元。”王新说，去年销售高峰期，十天时间销售额高达上百万。

从线下到线上，传统的销售模式正在被颠覆。无独有偶，在北鹤村的黄桃收购点，黄桃经纪人曹引根手里的电话也在不断响起。“黄桃刚上市那几天，平均每天线上线下供应全国各地多公斤。”曹引根说，“我们现在需要的黄桃一般都是单重4两以上、果型圆整没有斑点的。”这是出售“姚庄黄桃”品质的保证。

在姚庄，许多种植散户更愿意找黄桃经纪人帮忙销售，曹引根是其中一个。黄桃经纪人队伍逐渐壮大，他们挑起了黄桃收购、销售的大梁。这次曹引根还找来了儿子曹心杰帮忙，利用互联网进行销售，打开线上市场。“线上通过招黄桃代理的模式，我们为代理人提供了农残检测报告、无公害证书和合作社许可证，招到不少代理人，市场销路得到拓宽，相信以后线上市场肯定也会成为黄桃销售的主场。”曹心杰说。

随着“桃二代”们逐渐接过“接力棒”，如袁金红一般的“桃一代”又在做些什么呢？“现在这卖苗倒快成主业了。”袁金红早在90年代初便开始试水桃苗培育，从一懂不懂到黄桃专家，如今，袁金红除了黄桃外，还保留着10亩桃苗基地，光卖桃苗每年就能收入七八十万元。除了杭州江苏安徽等地，袁金红的桃苗远销全国各地，四川、贵州、云南……去年还有新疆的果农慕名而来，想买苗试种。

黄桃要想种得好，每年剪枝这一环节十分关键。袁金红的果苗在长三角地区皆有栽种，他便拉起了19人的专业修剪团队，每年5月就带着这些职业修剪师们奔赴长三角各地，提供剪枝服务。一去小半个月能有三四万，收入不菲。

“三十而立”之后，在姚庄落地生根的锦绣黄桃也面临着转型的烦恼。“外地市场对本地黄桃冲击越来越大了。”姚庄镇相关负责人表示，目前全镇黄桃种植面积共有多亩，大部分农户种植的黄桃品种，销售期非常集中，上市期只有半个月左右时间，集中上市造成的销售压力本就相当大，近年来遭遇市场份额不断被外地桃侵占积压，姚庄桃农们时不时要为销售发愁。

可这些问题，在如袁金红一般的老桃农心里却早有考量。“市场千变万化，最终还得靠品质说话。”种桃这么多年，袁金红深谙这个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