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纸鹤,黄桃,白杏花

2022/6/3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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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:今天不搞笑。

写一些清明相关,免不了要谈一些亲人离去和死亡的故事。

如果你有一些伤心回忆或者忌讳,犹豫要不要看的话,可以就停在这里了。

清明节,回乡下给姥爷上坟。姥爷去世之前,死亡的概念曾离我非常遥远,我对丧葬的习俗,几乎一无所知。其他人生大事,婚嫁、乔迁、新生、金榜题名,各色仪式都或多或少见过,但对死亡,人们如此讳莫如深。他的葬礼我并没能赶回来参加,很多细节和讲究,我都不得知,也无处去问。家里的大人们互相扶持,一起操办,据说办得还算体面和盛大。

后来我频繁地上坟,尝试向亲人们学习如何上香,如何磕头,要买些什么样的祭品和烧纸,第一次见到墓碑的形制和铭文,缓慢地把缺席的课一段段补回来。

一眨眼,秋、冬、春都过了,又是一年清明。我在时间逝去的缝隙里重新审视死亡、亲情、责任、遗憾这些话题,虽然总也想不了多清楚。姨母和我妈住在城里,要是上坟,一般会和舅舅们提前几天约好时间,买好烧纸,头天下午再买一些新鲜的食物,在当天清早开车回去。陪着我妈买过几次后,我增添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新知识,知道了这些祭祀用品常摆在哪些市场的哪些铺位里,时节到的时候,又在哪条路上大概会有贩卖的流动货车。我们每次也会在超市买一些鸡爪、油饼、粽糕,有的时候带一点速冻饺子或者汤圆去。冬天到姥姥家的时候,往往天还黑着,晴朗的夜里有比城里多得多的星星。天气转暖后就亮得早,有时可以在路上看见刚升起的日头,硕大一片,悬在路东头的白杨树梢上烧着。停好车,拎上给姥姥买的菜和药,掀开门帘进屋,她一般会正在炉灶上烧水,看到大包小包就先念叨我妈怎么又胡买,然后再看向我,笑眯眯地说:“来啦。”姥姥往灶膛里丢一把麦秆,起锅煮饺子,雾气在昏暗的厨房里升起。姨母念叨着好黑,计划回来了给姥姥换个灯。我妈在小案板上把带来的食物切开,分类装进饭盒。舅舅们就住隔壁,过一会也推开门进来。如果是在周末或者假期,表哥表姐家的小娃娃们有空就也会跟着去。几岁大的人,心里不会有太多概念,有时候拿两包糖果,唧唧喳喳地你追我赶,像是去春游。不过也有好处,多少能抵消一下肃穆的氛围。

姥爷就葬在离屋不远的荒滩上,家族的老坟附近,从舅舅家开车过去大概只要十来分钟。

我上车就插上了安全带,车里的报警却还在蜂鸣。我扭头看舅舅,他不在意地挥挥手:“不系也没事,过会儿就不响了。路上又没人。”

舅舅的皮卡和舅舅的开车风格一样狂放,车上的歌倒是意外地很流行又柔情,不知道是不是表哥假期回来的时候给他下的。

路上先会穿过一小片光秃秃的田地,之后就要在荒滩里前进。大家在车里聊起去年的收成,今年要种什么,滴灌带一米是多少钱,村里有什么新补贴。我坐在车窗旁看荒芜一片黄土,掺着破碎的黑色薄膜,分不清地里刚出芽的是葱还是辣椒,也可能都不是。

荒滩里是没有像样的路的,只有年复一年来上坟的车轱辘压出的印子。车离庄稼越来越远,视野里逐渐出现连片的坟茔蜷伏在大地上。有时远远地看见土地上架起一只丝缎缝的鹤,底下坠着一串亮色的幡,这就是谁家新添的坟了。大家也就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向谁家有了新去世的人,谁家的谁生了重病,“那谁这些天吃不下饭,只喝水,舌头都干了。”车逐渐慢下来,我看向左侧车窗,视野里也立着一只鹤。我心想,到了。风吹日晒许久,他的鹤已被吹散了很多羽毛,底下的幡也褪了色,孤零零立在一片荒野中。

本地习俗中,坟墓周围要用石块垒出一个大圆,圈起来的地方就是逝去人的新家。石头围到正对着墓碑的方向留一个小口,中间立一根小棍,是新家的大门。我们小心走进他的院子,把带来的东西摆在祭台上。

现在的纸钱已经做得很精美了,各式各样,印一些吉祥话。长辈们一边烧一边说,爹,来收钱吧,拿去想买啥就买啥,别再舍不得花。

钱可多了,买飞机都够了。

想了想又说:飞机最近也还是别坐了,不太安全。

纸快烧尽的时候要磕三个响头,我跪在石子和刺麻的根上,痛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
然后是浇奠,即把酒水食物洒在地上。第一次上坟的时候,对这一习俗颇有一些震惊,惊奇难道不会弄脏坟墓吗?但确实每次去的时候还是很干净。难不成真是这个爱干净的老头在打扫自己的小院子,一边打扫一边嘟囔着埋怨我们,怎么给他搞得乱七八糟。

我学着大家,把黄桃罐头倒在坟前,掰几块桃酥,再撕几条小鸡腿。

一边撕一边想,以前怎么不给他再多买点。黄桃罐头多好吃啊,那么甜。

浇奠结束之后,亲人们需要围在一起继续吃剩下的食物。是真的野餐。没有红色格子布,没有篮子气球和假花,食物夹着风一起下肚。姨母剥了半个大甜菜包子塞给我,说:“在你姥爷地盘上,今天你就随便吃。”这一小片姥爷的土地在秋天长出了沙葱,又在春风里结了几株小小的瓜苗和高粱苗,是下葬时洒的五谷发了芽。

舅舅感到安慰。当时找了人看下的好风水,似乎是真的在庇佑他衣食无忧,

回程沿途有很多白杨树,树梢上有鸟巢,乱枝斜插着,拼凑成一个个妥当的新房。我们越过沟坎,起起伏伏,在后视镜里看见轮胎卷起的黄尘飞舞。

黄小琥在音响里深情款款:“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。”

回去时,姥姥正站在门口等着,已经做好了饭。

我看到她庄前的几株杏树,结满了白色的花。

春天又来了。

*一些后记:

写得挺费劲,一直在犹豫:要不就不写了吧。

想给这个账号留下一些搞笑之外的东西,但好像又写成了絮叨流水账。

嗐。

别浪费菠萝饭

不搞强买强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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